【百日亚梅】Day18
Day18
久违的*
圣诞快乐
圣诞通常在一年最冷的一段时间中呼啸而至。
梅林缩着脖子，一只手冻得苍白，揪着领口防止风灌进去，另一只手塞在口袋里，时常换手，一件墨绿色的袍子，面容青涩，高而瘦，无论如何都符合单薄的形容。他在街上走，路过还开张的商铺就在门口驻足蹭点暖气，在店员来向他开口询问是否需要点什么之前离开。
他低着头，偶尔抬头看路的间隙一脚踏进雪堆里，愣了愣又默默把脚抽出来，抖抖靴子上的雪，又继续往前。
街边铺天盖地的冰雪夹杂着红和绿的圣诞配色，望不到的尽头处似乎也光辉璀璨，那些光芒被白雪映出光影，要把天空点亮。圣诞树显得过于华丽了，两人高，堆着让人叹为观止的礼物包装，散发着友善和温暖的气息。圣诞颂歌一遍一遍地循环着，跟沿途碰到的小孩嘴里哼着的版本不一样。圣诞老人的大白胡子和雪融为一体，笑得慈祥，头上顶着金色的小灯，天然地打上一层朦胧的暖。
梅林走了一整天，感到有些饿，但他不愿意走进任何一家门店，更怕面对雇员节日期间过于热情的招待和一杯过于烫手的热巧克力。
准确来说，自从亚瑟离去，他就再也没有庆祝过圣诞节，也不愿靠近任何超出限度的温暖。
凡人怎么可能不期许阖家团圆，温好的酒和热气腾腾的烤鸡。
可他却付不起这般奢侈。
他透过玻璃橱窗看向一家人满为患的餐厅，里面坐了热闹的一家五口，领头的是一个硬朗的金发男人。他正侧着头跟自己的儿子说话，某一刻骤然绽出笑来。
一瞬间他以为他看到了亚瑟。
每年圣诞宴会，亚瑟会在他座位旁摆一张椅子，不由分说拉着他坐在主席。那天亚瑟的王冠总是特别耀眼，他也是这般温柔地笑着，一边与身旁的骑士大臣谈笑风生，一边不动声色地用肩膀撞他，待他看过来，眉毛一挑，压低声音告诉他，这些这些菜式，一年只有一次，叫他多吃。
看他顺从地点头并把手伸向摆在碗里的餐勺，又会叫身边大臣都看，“梅林这个贪吃鬼，就知道吃昂贵的好菜。”看梅林脸涨得通红，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不知是进是退，恶作剧得逞般笑出声。
梅林无奈地看着圆桌骑士们笑成一团，因为这毫无意义的小事举杯，葡萄酒晶莹的颜色在灯光下晃得欢腾而耀眼。他也轻轻弯起眉眼，顺便趁亚瑟不注意一脚踩在他的鞋上，目不转睛地盯着亚瑟，他陡然一变的吃痛表情便意味着扳回一城，却也暗自心疼自己刷得锃亮的鞋。
那时候连气温都是温柔的。
火炉烧得旺盛，桌上的烛台光芒雀跃，窗沿挂着松枝扎成的圣诞花环，装上小小的圣诞帽和手杖糖，圣诞树拥簇着越发拥挤的走廊，把气氛挤得炽烈，浓墨重彩地渲染出每个人脸上的笑意，松绿色和鲜红交错成过分美好的配色，小时候妈妈说红和绿混合会混出黑，在这一刻都是胡扯。
然后，亚瑟的笑容里渐渐带了酒意，声音含糊，兰斯洛特和高汶甚至已经趴在桌上打起了呼噜，梅林会适时地推推亚瑟，让他在一个尚且清醒的时候宣布宴会结束，剩下的事也就只有他劳心劳力地打理，指挥仆人帮忙把毫无节制的骑士们送回房间。
最后剩下他，温柔地牵着亚瑟的手，悄悄用上魔法把他平稳地运回去，帮他洗脸更衣，最后看他睡下，还迷迷糊糊地扯住梅林的手要给他晚安吻。
众目睽睽，槲寄生下错过了接吻，但亚瑟不会第二次错过。
闹到深夜，终究还是安稳地同眠。
甚至有一年，他模糊地说出“Merry Christmas”的祝福，后边还跟了一句“Marry Me.”
一年一年，直到亚瑟再也不会像喊火灾一般大喊他的名字，也再不会作为国王欺负一个瘦弱的仆人。
他再也不愿意过圣诞节，因为他已经经历过最最美好的圣诞。
在亚瑟离去的时候，他挣扎着给了梅林一个吻，并留下了一句话。他说：“但愿离去是幸，我愿永不归来。”
梅林几乎是生气了，气他把所有的不幸都留给了他，却更气在此之前，他也带来了所有的幸运。
算算日子，今年圣诞，正好是没有他的一千年。
他怔怔地看着窗内金发的男人，意识到他跟亚瑟其实没有一丝一毫的相像。那个男人似乎注意到了窗外那个隐在夜色中的身影，抬起头，对梅林友好地笑了笑。
没有缘由地，就在那一瞬，梅林涌起近似想要落泪的冲动。
他几乎是落荒而逃，跑出好远才停下来，用力地喘，弯下腰平复呼吸。然后他猛地直起身，用力朝前方的黑夜和灯火星辰喊：“你再不回来，我就要下雪了！”
世界一下子静了下来。又或者大概是他的错觉，因为身边一对情侣手牵手走过，嬉笑的声音还在耳旁。
只是下一刻，纷纷扬扬地，雪落下来了。
梅林诧异地抬头看雪，雪花太小，在路灯和彩灯光影交错的照耀下几乎找不到踪迹，但他却分明地知道，下雪了。
他有一瞬间奢望，既然下雪了，那个蠢乎乎的家伙，是不是也会回来。
他用力看向黑暗，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，直到眼球酸涩，被风刮得生疼。他转过脸，却忘记谴责自己，大概选择了放任一年一度的愚蠢和奢求。
他转过身，走进越来越大的雪中，像蹒跚的老人。
“喂，你刚刚说什么来着？”
有一个扯着嗓子喊出的声音从他身后追上来。梅林猛然顿住，艰难地，一点点地，转过身。
“你要下雪了？语法都不通，亏你还能说出这么蠢的话，果然一点都没变。”
风雪和夜晚深处，颂歌和灯火的陪伴下，有一个披着红袍的金发男人，踏雪而来。
“管他幸还是不幸，我回来了。”
商店门口挂了一串苍绿的槲寄生，亚瑟笑着捧住梅林的脸，手掌的温度太烫了。
“Merry Christmas. ”
END.